【案例背景】

来访者，男性，16岁，高二男生，文科班，汉族，独子，主因想改善人际关系，以及职业规划来访。

家庭情况：母亲专横强势；父亲懦弱小气，常年缺位。父母均为大专俄语专业，5年前离异，来访者跟母亲至今，父亲另外成立家庭。母亲未再婚，家庭经济一般，母亲曾在一家外企工作，企业破产后自己做小生意。

性格特点：自幼性格内向。

学习特点：小学学习好；六年级的时候父母离异，来访者不能理解，恨父亲，学习受到影响；初中在一所比较好的学校上学，初一的时候无心学习，常玩手机、打游戏；初二遇到一个赏识自己的班主任，这个班主任是语文老师，力排众议，让来访者当上班委，并鼓励来访者，来访者感觉非常好，语文成绩有所提高，但数学、英语仍然比较差；高中考得不理想，到一所普通中学就读，目前在班级排名50个人里排20。来访者对历史和地理有着特殊爱好，成绩也是全校前3名，数学和英语考试经常100分里能考四五十分，目前在尝试加强外语和数学的学习，感觉外语通过努力还可以有所进步，但是数学参加补习班也感觉提升起来有困难。

目前自己考虑：想考师范类的学校，当历史老师或者心理老师。这个意愿来源于他在小学阶段和初中阶段，分别遇到了一个赏识自己的老师，感觉（他们）对自己的影响非常深刻，所以他也想当老师。但是比起当心理老师来，他更喜欢当历史老师。他目前的目标是想考取师范大学，这是个一本学校，他觉得如果第一年考不上就考虑复读。来访者另一个困惑，是感觉自己人际关系不好，他的性格是外冷内热，在外人看起来他常常闷闷不乐，这种情况是从高中开始的。自己从小就是个好学生，看不了顶撞老师、背地里说老师坏话的学生，但在这个学校，这样的学生非常多，他看不起这些同学；同时也感觉他和其他同学在文化上格格不入；在这个学校只有一两个好朋友，不愿意主动和其他同学搭讪，但是如果有人主动来接近他，他也很高兴和热情。近期来访者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，并且采取了一些主动措施，感觉跟同学们的关系有所改善。来访者对历史和地理的成绩比较看重，每次测试成绩的好坏会影响他的心情。另外来访者比较看重长辈对自己的评价，比如老师和家长如果批评和否定自己，就会感觉心理有压力，这种压力一般会憋在自己心里，这让他睡觉比较差，容易醒，一个月里有10天是睡眠不好的。

家庭情况：来访者的母亲脾气暴躁，经常生气。来访者从初中开始，因为担心母亲生气，经常主动和母亲谈话聊天，母亲的脾气也因此而改善，母子关系相对比较融洽。来访者在父母离异后最初非常恨父亲，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无话可说，最近两年开始理解父亲，能够和父亲在微信上相互关心，父子关系也趋于缓和。

个人情况：剖腹产出生，出生体重仅有2公斤，幼年发育正常，目前身高1米88，体重130公斤，体型肥胖，很少运动。自述不贪食，消化好，喝凉水都长肉，有脂肪肝和高尿酸血症，近期也意识到这个问题，买了跑步机开始运动，而且有时运动以后睡眠也有所改善，家族中没有特殊病史。

【张道龙教授访谈实录】

咨询师：请讲讲你的困扰吧。

来访者：我的困扰就是我想改变一下自己的性格，能让自己更好地交到更多朋友。还有就是希望老师您能对我今后的职业，帮我指导一下。

咨询师：对的。性格改起来肯定是个长期的过程，不是立即能解决的。你现在更主要的是，因为你已经高二了，很快就涉及到职业生涯这方面的问题。志梅老师说，你的历史、地理成绩都非常好，可是你却想学心理学。为什么？

来访者：因为我比较喜欢心理学。

咨询师：OK。

来访者：就是从小一直上学校开设的心理课，我听着都觉得特别好，然后我也喜欢心理学。

咨询师：对的。我就问一下。历史是因为当历史老师不好找工作；地理还凑合；心理学，现在师范大学都有这专业，尤其像**师范大学还是一本大学，心理系还不错，在中国是挺有名的。你说的**师范大学是在**的那个是吧？

来访者：对，在**的那个。

咨询师：对的。它的心理系非常强，在**算是最强的心理系了，都有心理学院，所以我觉得你这个选择是好事。什么样的好事？第一个，因为心理学在中国过去多少年都不受重视，所以整个心理系的录取分数不高，所以你想去这是好的；第二个，就是你感兴趣；第三个，你刚才讲的性格问题、心理困扰的问题，我觉得你都有一点无师自通的天分，可能跟你的成长经历、遇到的困难有关。比如说你父母很早离异，你竟然能通过跟妈妈聊天，关心妈妈，最后把妈妈都调整好了，所以我说你挺有天赋，等于是给妈妈当咨询师了，我觉得这就挺好。

一般做一个事业，做一个行业，如果你特别感兴趣，又有这方面的天赋，就容易做好。比如说你能把妈妈这事搞好，而且你讲话也挺利索的，这个往往就能行。如果你说，我现在就不爱讲话，那就没法做心理咨询；或者说你不爱跟人打交道，那也没办法；或者心理课听不懂，就想逃课，那也麻烦——你正好都相反。所以在你成绩不是最好的前提下，如果还想上**师范大学，尤其是一本的好大学，心理系就比较容易考上。而且你本身还喜欢心理学。除了你的历史、地理以外，这三个专业比起来，心理学比那两个专业都有前景，因为咱中国人多，有心理困扰的就多，就像你找到我们一样，这属于朝阳行业，刚刚开始热起来，还得需要一段时间的发展，正好你毕业了差不多就行了。所以你得混进去，不管哪一个学校。能去**师范大学最好，不行的话也上一个其他师范大学的心理系，只要能录取。在你选择的这三个专业内，历史、地理、心理，非常容易做出选择，心理肯定是第一选择。刚才还讲你有这些天赋，有这种成长经历。

人有的时候非常奇怪，如果是一个富裕家庭的小孩，一个成长非常顺利的小孩，一个不知道人间冷暖的小孩，往往做不了心理咨询，因为他不知道别人为啥痛苦。天天在蜜罐中长大的，往往不知道怎么跟人家交往，也不关心人家的苦难。你这样挺好，跟爸爸的关系也缓解了。我觉得爸爸没变，因为离婚的时候他们都是成人了；很可能是你变了，父子俩人的关系就好了；妈妈也被你调整过来了。而且你本身爱学心理学。你看很奇怪的事，你这些经历，就比那些一帆风顺，什么也不知道就给人家做咨询的人，效果要好。如果一个人的生活没啥痛苦，没啥困扰，也不知道别人为啥有困难，那就没法教。你这个正好还都是长处。而且中国跟国外一样，做心理咨询的，都是女的多，占80%。男性咨询师特别缺，不管是幼儿园、中小学，大学，还是社会的心理咨询公司。

在我看来，你适合选**师范大学这类的师范学校，北师大的心理系也非常好。你想上的师范大学里有这个专业，录取分数还不高，你还有这方面天赋，你还觉得自己性格有改进的空间，而且你已经在变了。那在4年大学学完之后，有的放矢，你自己也变得更健康，也能助人了；你找工作的时候国家这方面也都变好了。在**这地方，有心理系的很多，**师范大学心理系是最好的，其他还有**中医药大学，*军大。听起来你等于是没拿证就上岗，先把爸爸妈妈都给搞定了，都挺不容易的，他们俩都是大专毕业，都是成人，你把他们俩都搞定了，这个了不得！是这样的，相当于你无师自通，上了一个家庭心理学。这样清楚吗？

来访者：嗯，明白了。

咨询师：对的。你的性格在变好，别把这当一回事，努力把学习搞好。你不是喜欢选心理学的课吗？继续在这方面积累自己；然后像你刚才说的善于表达、关心别人的痛苦；朋友如果交多了感觉不合适，就先少交，慢慢再增加，总是以你舒服为主。记住这句话：不管咱的父母是人脑袋还是狗脑袋，不管他们最后是复合还是分别再婚，再婚多少次，我们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，让他们成人做好成人之间那些事，我们自己把自己的健康状况整好，别搅进去。一搅进去，究竟是妈妈对，还是爸爸对，谁对谁不对？天天讨论这些事，人就容易负性。你现在挺好，跟爸爸关系缓解了。他选择再婚，妈妈不再婚，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，但这两个人看起来都爱你。妈妈的贡献毫无疑问大一点。一个家庭可以结合，也可以解体；一个人可以快乐，也可以不快乐。这些来龙去脉，通过专业训练就知道。把这些人际关系都摆平，以后你就会变得不受他们这些经历的影响，慢慢变成一个快乐的人。

我觉得你目前做得还挺好，别人主动找你，你还能热情以待；再通过专业的训练，大学四年训练出来之后，你就完全不一样了。所以假如都录取你了，这三个专业选一个，我认为你选心理学最合适。你的成长经历，你的爱好，你的学习成绩，听起来就是非常适合的，我认为你的选择是对的。你那两个事都不是事，把眼前最棘手的这件事解决，就是选好职业方向，慢慢再去了解这方面。刚刚你说的跟人相处这些事，属于人格特质这部分，需要一段时间长期去改，才慢慢改得过来；但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严重伤害了，在变好的路上，这个非常之好。你这个选择听起来就对。我这样说，你可以理解吗？

来访者：可以理解。

咨询师：对的。你就朝这个方向去走。记住，不跟父母主动起冲突，不跟同学主动起冲突；历史和地理已经都学得这么好了，不需要再投入特别多的精力，把那些短板再补一补；朝着你既定的目标继续去做。我觉得你这个选择是对的，未来你这样背景的人也容易成为好的咨询师，所以在你提供的这三个备选方案里，我认为心理学的选择是正确的。清楚吧？

来访者：明白了，老师。

咨询师：好嘞，还有别的问题吗？今天要讨论？

来访者：我想知道，因为我这个人比较容易积攒压力，我经常隐藏自己内心的一些情感，所以说我心里的压力有时候特别大，我就想知道该如何去减压，如何从正确的方式去释放自己的压力？

咨询师：对的。现在看起来最好的办法，一元论的办法就是运动。因为你现在130公斤，我是186斤，已经算是胖的了，你看不到我，我同事都知道；你看起来是200多斤，没错吧？ 

来访者：嗯。

咨询师：你这明显是胖的人。你也可以找借口说喝凉水都长肉，但是肯定喝凉水是不会长肉的，人一天要超过1500卡路里才长肉。即便你确实吸收好、消化好，肯定也是吃肉了。怎么办？在身体成长过程中不得不做的，就是锻炼。假如按照你现在这种体重，丢掉20斤的话，你整个人就不一样了。焦虑低、睡觉好、压力就变低，所以运动是最好的减压方式。

节食不是不健康嘛？你不能控制自己吃饭，不能真的去喝凉水；但是运动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。因为你一共就剩下一年多一点的时间，就要考试上大学了，这期间最重要的就是恢复运动，把体重减掉20斤，你的脂肪肝、高尿酸这类东西都会减少。高尿酸就是少吃一些嘌呤类的，尤其像海鲜之类的；少吃肉；吃得偏素一点，但不是纯素。吃肉就吃得好一点，尽量少吃海鲜，而且要多运动，这是最好的办法，很快使你变得健康，你这大小伙子就不得了。你不知道，我们学心理咨询的女孩子多，所以经常感觉到有危险，因为我们看的很多人都是性格不好，有攻击行为的、暴力的，你长这么高大，是我们心理学界非常需要的人，你往那一站，像铁塔一样，别人就害怕你，就不敢有暴力的想法了。这就很好。

我觉得重要的是把自己身体搞健康。现在听起来你稍稍有点偏胖，脂肪肝这类的事都跟体重有关。你现在首先通过运动减压减肥，这过程中多看点心理学，如果需要跟心理咨询师讨论，再给我们打电话，或者跟当地咨询师去做一些认知行为疗法的训练。你现在看起来不是很严重，没达到精神障碍的诊断标准。先从运动开始。假如还有这些问题再找咨询师，如果找的话就找认知行为疗法的咨询师。这样清楚吧？

来访者：明白了老师。

咨询师：好嘞。那行，谢谢你今天来参加访谈，我觉得你挺好，你做得也挺好，继续努力。

来访者：谢谢老师，老师再见。

咨询师：好嘞，再见。

【张道龙教授答疑与讨论】
【现场案例小结】

张道龙教授：这位来访者，父母很早就离婚，妈妈脾气又不好，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，就很容易焦虑、自卑，所以就很麻烦。而且他又出现严重的偏科，一般历史地理都是偏文科的，都是死记硬背的成分多，容易学得好；别的科目就相对差一些。可是这小孩是苦难家庭中长大的，他就容易早熟，你看他搞定爸爸，而且再搞定妈妈。他的成绩有限，但是能考上本科，不一定非要上*师大，但是至少要学心理学，因为跟那两个方向比起来，心理学相对好一些，尤其他这种成长经历。对他来说，他18岁上大学，和别人18岁就不一样——别人18岁可能都是蜜罐中长大的，含着金钥匙，不知道人间冷暖是咋回事；咱们这小孩已经知道怎么搞定他的父母，怎么跟人家说人生怎么回事了——他有他的优势。心理学的录取成绩又是不高的，所以他就很容易实现。

他提到，我现在觉得压力挺大，睡觉还有问题，人还偏胖，尤其脂肪肝很明显跟体重有关，还有高尿酸血症，那就少吃嘌呤类食物，多运动，运动本身可以减压。他现在没有达到诊断标准，还在变好。如果以后确实有问题，我们再给他介绍一个CBT方面的咨询师，效果会比较好。我们得调动他内在的积极性，把他学习不好这件事淡化，就说心理学本来录取分不高，但是你有那个长处是别人没有的，这样不就是用动机面询，来调动他的积极性，去做这件事吗？

这三个专业搁到一块，历史、地理确实都不好找工作，心理咨询明显是个朝阳行业，这样就把他的劣势变成优势，来调动他的积极性，告诉他这条路是对的，继续走下去就好；而不是打击他；我也没说他有病，不强化这些事。这样就让他感觉有人肯定他。因为他是在一个否定的环境中长大的，妈妈又喊又叫，爸爸弃他而去；所以我们这些有良好教育的人，有权威地位的人，给他肯定，对他会有大的帮助。

 

 

【现场互动答疑】

志梅：我这次确实有一些体会。以前写SAP案例的时候，也不知道怎么写，认为应该简单点就好，所以确实比较起来这次写得丰满一些。我们收集的资料比较全的时候，就好像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眼前，也能感受到他的感受，尽管他不是一个精神医学案例，只是一个职业咨询，但是他的精神动力就能明显感觉出来。这样的话，帮他看清专业选择方向、看清他的优势劣势的情况，就比较明确一点。对于这个案例来说，他从小的生活经历，昨天我也觉得挺神奇的，他在初中的时候居然能去主动跟妈妈谈。另外，这个孩子老是觉得心里很压抑、很郁闷，是不是跟这个也有关系？因为他还是个孩子，不仅得不到别人的安慰和理解，还要主动承担他妈妈的一些情绪。

张道龙教授：是这样的。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。所以说穷不过三代，富不过三代，说的也是这个意思，就像轮回一样。上一个案例父母不管他，所以他自立；这个案例父母离婚生气，他就知道我也生气不行，妈妈又哭又闹更麻烦，所以他就反过来安慰妈妈——把他搞得像咨询师似的。这就是人生的轮回，轮回说的就是这个。家里有钱，最后孩子就不会管钱，再下一代肯定完。家里穷，穷则思变，最后就知道怎么赚钱。**为什么能变成这样一个在赚钱上这么灵通的人？因为他很早就能推个平板车做小买卖，家里也都是做小买卖的穷人，富人咋会像他这样？所以轮回轮回，说的就是这种情况。所以有时候坏处就可以变成好处，这样去理解。

至于说他为什么有压力？那太宽泛了，人的压力有很多原因。你想想，他生长在这样的家庭，没有什么资源，父母连大学毕业也不是，他怎么会骄傲？中学比啥？比漂亮、比家庭资源、比父母，一定是比这些东西，他没什么提得起来的，这种人就容易自卑。所以有时候心理负担重是因为这些，不一定是某一件事，但至少这小孩有很多优点。比如第一，善解人意，那么他对待女朋友就会好；万一女朋友是个公主呢？是那种有公主病的人呢？她也需要有人管，有人让着，那他肯定没问题，连他妈都能搞定，再整个野蛮女友，都没啥问题。第二，他这么大一坨，往那一站本身就是力量的象征，这都是优点。第三，学点心理学，有点专业知识，缺点也可以变成优点，看怎么做。一般男人学护士专业的、心理学专业的，找对象没有任何困难，因为在我们心理学这个专业，男女性别比是1：4，护士专业应该是1：9。好像有一个护校，一个班36个学生只有1个男生，他都不想毕业。为什么不想毕业？他说想再多混几个女朋友，目前已经混了6个了——就是因为专业的原因。人生都是这样，这壶没开那边开壶，但如果壶壶都不开，就麻烦。如果他现在142kg，而且不是脂肪肝，而是乙型肝炎，那就麻烦了。有的人真倒霉，屋漏偏逢连夜雨。他这个算是喜忧参半。

志梅：是的，老师在咨询过程中，我就感受到一件事。作为一个咨询师，如果我们只是关注他劣势的地方，老是共情他悲伤的地方，实际上对来访者毫无益处；老师是站在一个非常积极的方面，把他这些经历，反过来说成培养他的土壤，就看到他其实很阳光、积极，至少在这方面他是很积极的。这恰恰为他以后的职业，为他的发展提供了一个优势。这样也让他增加很多自信。

张道龙教授：是，这是第一。第二，这和短程心理咨询的理念和方法有关，因为它本身就是积极的、善于解决问题的，要求效率高（最长不超过10次，平均5次）。在这过程中，光同情他的弱点，把他说得掉眼泪，然后干啥？我们积极心理学，或者短程心理咨询这套思想就是说，你不就是想找一个对象吗？抓紧，找一个比原来更好的，快速找，我们帮你把这事实现。这不比你在那说，你看她抛弃你，她是王八蛋——你说这个干嘛？但是也不能说毫无益处，适当同情是对的。听别人讲，我很少打断别人；你先讲，讲完差不多就行了。你来找我寻求帮助，我就要给他整体的解决方案，而不是倒过来。你得这样鼓舞别人，而不是说咱也不行，大家散伙得了。心理咨询不是一样的道理吗？如果你是一方的首长，就要为老百姓做事，造福一方；咨询师也是，人家已经很悲哀了，离婚了，失恋了，你光是同情他怎么行？同情一会差不多就行了，要抓紧讨论这个事怎么弄，给他提供整体的解决方案。我的压力高，你跟他说怎么办；我的专业选择怎么办？我到底有哪些劣势优势？你帮他分析。我们不是不同情他的经历，而是要怎么把他变好？人家来找我们，是要我们提供解决方案，怎么能变好？不是纯粹的共情同情。

我实事求是，我说的都是真的。但你一定要搞明白，我怎么能帮助他，我怎么能让他有更好的未来，或者是怎么让他的痛苦减轻？就是得肿瘤了，差俩月就死了，实在没办法，那怎么让他的痛苦轻一点？怎么让他能睡得好、吃得好？就是你能不能做点什么东西让他变得好一点？也就是生命的长度、生命的宽度，这个问题。暂时走不出阴影，怎么能让他走出来？你的作用一定是这样。所以在这种大方向下，你就知道做什么了。而不是纠结于，刚才没仔细评估，他有没有幻视幻听？我评估他幻视幻听干嘛？抓紧讨论来访者要解决的问题。

志梅：是的。

张道龙教授：除非我认为他是人格障碍。人家都说了，别人来找他，他也挺好的，他就稍稍有点自卑，而且还有朋友——这种情况没达到诊断标准，年龄也没达到，症状也没达到，那就抓紧说别的。等那些都做好了，人也减肥了，觉也睡好了，身体也搞好了，又考上大学心理系了，而且混了个女朋友，那就都解决了嘛。

为什么我总是给大家讲短程心理咨询？不管你们以后是不是做纯心理咨询，或者做不做SAP，就是做精神医学，把这套东西学会了也是好的。没听说短程心理咨询、动机面询是给SAP设计的、给EAP设计的，正好相反，心理咨询的东西基本上都是给精神科病人设计的，只要看病就用得上，也没说非得是精神科的，也可以是内科的，其他科的。像我们明天下午要给大学生、留学生演讲，晚上给非精神专业的医生演讲，他们都不是精神科的，那不都有用嘛？所以说，它是人类智慧的结晶，经过100多年，教我们怎么解决困难。

人类都是先追求吃饱穿暖，没吃没喝就什么都谈不上。吃饱穿暖了干什么？有点性生活，有小孩……这个解决了怎么办？吃饱了，但是没吃好，想吃好怎么办？得有微波炉、得有冰箱、得有电炉子……这都有了，然后呢？大一点的房子、豪华一点的车。再然后呢？人类总是不断追求美好，所以你得给别人带来这些东西，比他现在的东西更美好，他才觉得你的咨询有帮助。你要是背离这个主题线就不行。怎么才能做到呢？毫无疑问，得做好评估，得做好概念化，得做好重构，得做好心智化，得给他提供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，他就感觉这东西实实在在。得具体化，这样才能解决具体的问题。我们是医生，要救死扶伤，有血有肉有灵魂，做咨询也是有人情味、有人文精神，有科学思想又有艺术的部分，才能帮助别人。

志梅：是的，老师这么一说我就更深刻体会到，咨询师实际上是一个策略师，是基于正确的评估、正确的概念化之后，给人提供一个好的策略，让人往更好的方向发展，而不是纠结于过去。另外他在职业选择上边，他说喜欢历史，还喜欢心理学，但如果这两个比较起来，他更喜欢历史。昨天我就在这一点上纠结，我也觉得他很适合学心理学，但他又特别喜欢历史，我当时就不知道要偏重哪一个。

张道龙教授：喜欢历史看他是怎么喜欢。比如有人说喜欢历史，觉得历史特别有意思，为什么埃及那么古老的地方，大沙漠上什么都没有，最后变成创造人类四大文明之一的国家？最近听说有人在《自然》杂志上发表文章，说在金字塔里发现了30米长的洞穴，那里头是什么东西？外星人，还是储藏的什么经卷？还是藏了什么宝物？——在金字塔里还有这么个大家都不知道的事儿——这样的是真正感兴趣的人。读了历史，成绩考了第一，受到一个历史老师重视，就是喜欢历史？这叫啥喜欢历史？这不叫喜欢历史。真正喜欢的人不是这种喜欢，所以为什么要做评估？我根本不纠结，是这样的。

志梅：我明白了。还是要给予一个真实的评估，那只是他自己说，不是我们实实在在的评估。

 

张道龙教授：对。好了，苏龙。

苏龙：又是一个非常精彩的案例。这个来访者过去的经历，志梅老师收集得非常详细。他有一些生活的坎坷经历，老师用了正向鼓励的一些策略，包括他能够和母亲有一个好的沟通交流，以及他能够逐渐认可父亲，这些都被老师看作是未来专业方面的资源；他身高体重这方面，也被老师用到正向鼓励当中。他的肥胖，在我们看来可能是非常不利的因素，但这些都被老师用作正向资源，这确实需要咨询师非常有弹性，有正向积极的思维，有一个积极、乐观、豁达的心态，这样才有可能想到这些，把来访者自己所看到的这些信息，变为一种资源。

然后在他的专业选择里面，当时我也不知道，其实他所谓的喜欢历史，并不是基于他骨子里的那种兴趣爱好，可能仅仅是在这方面学习成绩比较好的这种喜欢。另外基于他个人来说，他的家庭资源、社会资源比较有限，需要选择未来就业前景比较开阔的方向，利于他在未来找工作。在这三个专业里面，心理咨询对他来说是非常恰当的，作为朝阳产业，未来有非常开阔的空间，也可以帮助自己成长，就像他提到的人际关系问题。当时我也考虑，他是不是有人格障碍的表现？老师刚才也点评了，他虽然有这些人格特质，但是他还有几个朋友，也有一些改变，目前看起来还达不到障碍的标准。尤其他的生活是非常负性，有很多挫折，自卑的背景。他没有这方面的主动需求，我们就没必要强调这部分。他需要的是职业选择，以及未来如何调节、改善人际关系。老师也点评道，人际关系往往不能快速改善，因为它是长期形成的过程。未来通过学心理学，就能对他的这种改善有帮助。这些都是非常好的策略。

张道龙教授：对的。记住，已经很自卑的人，不要再说他负性的东西；另外他做得对的时候，也不用特别强调。比如说，他家庭经济条件不好，他说读**师范大学，师范大学都是免学费的，这是对的，你就不要再强调。说这是对的，因为它免学费，是给穷人家孩子准备的——这样就不好。就说上师范大学挺好，我觉得没错，这个如果不行，考其他的师范大学——这就已经肯定他做得对了，点到为止。一定要给别人留颜面，这些都是咨询师要注意的。为什么它是语言的艺术？他已经做对了，就对了，不用再特别强调。更不要非挑他的短处说。但是如果他做错了，要到最贵的私立学校去，家里一分钱都没有，准备举债上学——这就得想办法干预，换个方式，这看来不对。所以咨询就是这样，要点到为止。好了，秀清。

 

秀清：我觉得今天的案例，每一个都很享受。

张道龙教授：两个原因，第一，咨询本身是科学加艺术，假如科学部分你已经都知道了，艺术就是每个都不一般，所以没有两个案例一模一样。第二，因为这是你们的第4个月，前三个月熬过来了就会这样，1月份以后会是你的最佳状态，每一天你都会舍不得。不是这案例精彩，是我们使这案例精彩。

秀清：是的。

张道龙教授：是我们这个系统好。外行看热闹的人，就不知道咋回事；内行看门道的人，觉得这是动机面询，这好像是认知调整——你就觉得特有意思。你为啥选择这个专业？肯定跟你有关。你接触到的周围都是这样的人，今天看看金雨怎么做咨询？哪天看看幼红、看看立华怎么做……当你开始用欣赏的眼光看待一切，而不是挑剔、评头品足的时候，你就变成像海绵一样，兼收并蓄，就成长起来了；而不是说大家都不好。

你会越来越好，尤其到了第三季的时候，能够远距离地看这东西，而不是被搅进去，比较焦头烂额。所以你说这个我一点也不怀疑，但它是多方面的。

秀清：是的。就像我前两天晚上看周二和周三的案例回访，看完之后就有一种余音绕梁的感觉，老回不过神来，当时就干不了别的，老是沉浸在那个案例的分析讨论中——我就感觉，我能欣赏这些东西。包括今天这个案例，我觉得两位老师写的背景资料都特别棒，我感觉就像走在风景优美的路上一样，景色一波比一波好，很陶醉的感觉。这是我今天很美好的一种感受，跟大家分享一下。

然后这个案例，昨天志梅老师访谈得特别详细，访谈完之后，我们简单沟通了一下，就说这孩子的成长经历，他显然是在一个苦难家庭中长大的孩子，承受了很多同龄人没有承受的挫折和困难。

张道龙教授：对。

秀清：所以我和志梅姐都为这个孩子感到难过，反正共情是有了，但仅此而已。你说这样的孩子可怎么办？即便我们真是很同情他。老师也很理解他，但并不限于理解，而是能跳出他的困境，帮他寻找还有什么样的资源？在我们或他自己看来是劣势的方面，老师可以把它调成一种优势。比如说他要是做心理咨询的话，他以前这些经历，包括他更能理解别人的痛苦，这反而是他的优势。在老师看来，这一点也比他学地理历史更靠谱。因为他那种喜欢历史可能只是感性的喜欢，但他并没有更多的优势或天赋；但是在心理学这方面，显然他之前已经在实践了，确实是有做咨询师的天赋，所以比那两个专业更适合他。老师给他寻找了很多正向因素，挖掘他有限的资源，给他鼓励，让他看到更多的可能，给他一个充满阳光和希望的前景。这孩子在这样自卑，看不到自己职业方向，看不到未来方向的时候，老师给了他一个很明晰的方向。我觉得对这孩子是很有帮助的。我也在这里再次体会短程咨询的魅力，我们咨询师要真诚，要让他真正理解解决方案，才能真正帮助他。我觉得我对这个体会越来越深刻。谢谢老师，非常好。

张道龙教授：对。如果再说一点升华的话，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到？为什么我们这个行业比较高大上？比如说一个人骨折，你帮他接上了，那肯定对他个人、对家庭非常有用；如果他是个重要人物，那可能对社会也有点用。我们这个行业跟刚才那个不一样。在咱们讨论的过程中，是不是有很多围观的家庭、其他的咨询师、其他的人？他们就会想到，一个离婚的家庭，对人会有这么大的冲击？我们宣传的是什么？不是说不离婚，而是说如果不幸福，非要离婚，要想到可能对小孩有这些影响，要知道怎么保护好他。作为父亲要看清楚，应该怎么处理小孩这个问题。太太可以不要，可以再婚，可以再离，但是小孩我得管，因为是我把他带到这世界的，我要怎么对待他，以防某一天，自己孩子变成美利华咨询的小孩那样，就不好了。作为一个女人，本来很不幸，有一肚子怨气，恨不得把前夫宰了，但问题是这样的，如果这么去做，就把小孩逼成这样了，逼成咨询师了，这还是好的，逼成变态怎么办？

所以你想心理咨询为什么非常有用？它是对社会稳定，对心灵和谐，都非常有用的。至于这小孩以后变成骨科医生，还是变成咨询师，还是变成建筑师，这不重要；重要的是他最后变成了一个好的人。作为人，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:这辈子来到世界，就是为了找一个人结婚性生活，再生一个小孩，并把他整残废——你会有这种想法吗？哪有人是这样的想法？我没看到一个离婚妈妈或不离婚的妈妈是这样的。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自己离婚，小孩逐渐就变成这样；不离婚，也把小孩整变态了。为什么？怎么办？这些事谁去告诉她？她都去找咨询师？开什么国际玩笑？在美国2/3的人有困扰，都不找咨询师。但他们总得有个办法知道，谁能生下来就知道？都不知道。总得有人告诉他们。

所以你看为什么我们这个行业跟内外科不一样？就是因为人生没有第二次。如果我这次没整好，感冒了，那我下次多穿点，多注意点；但是小孩养差了，能回头重新再养一个？即便第二个养对了，那第一个咋办？所以，这是我们行业高大上的部分，直接影响那些亚临床的、那些有病的以及那些健康的人，怎么能让他们的下一代比上一代更优秀，青出于蓝胜于蓝，怎么能变成一个快乐的人，幸福的人？先把人做对了，再做对事，再成为所谓的专家、高分、名校。这些要求都是对的，但是它的基础就是如何做人。都是贫困家庭、离婚家庭的小孩变态？NO！大部分变态的人都是来自双亲家庭，所以它本身跟这个没关，而是跟这件事做得对不对有关。道龙提倡的是：第一，最好自己不要有苦难。第二，自己有苦难，最好不要转嫁给下一代。第三，哪怕再婚，把别人家孩子拿来做继子，你也不要去报复他虐待他。对吗？你只要当妈，别人叫你妈，那你就做好妈，就这样。做了太太就做个好太太，做不好就找别人做，反正总有人能做好。这些作用，实际上总有一天我们对社会的贡献，就不是骨折接上后这个人不残废而已了，我们治的不仅仅是这个人，而是对这个社会有影响。

现在围观的人，有的是咨询师，帮助这样的家庭，他都不知道怎么帮。你这一番感想如果是每一个人的感想，那就不得了。因为咱们这个系统，可能使成千上万人受益，这些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，到明年5月份就不只这些了。所以它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？这是第一。第二，你净想高大上，所以道龙太伟大了！没有，我一点也不伟大，我仅仅是想当一个好大夫，当一个有名的大夫，当一个更好的医生，我是在这样的过程中逐渐变化的。什么意思？在我的咨询实践中，在我的临床实践中，30多年，我是一个一个地看病人，看了3万人，反过来作为一个整体，他们也在改变我。我不是一开始就高大上，现在也不是高大上，但是我从仅仅作为一个好医生，最后变成这样，那就是这3万多人改变了我，是现在的26000多学员改变了我，是美国带出去的学生改变了我，是这个社会改变了我。是在做的过程中，我想改变社会，但是我没那么大能力，我就先改变几个我的学生和我的病人，但是在改变他们的过程中，他们也把我改变了，最后搁到一起就是改变社会！一个人没有办法改变社会，但我们一起去做，就能改变社会，因为社会就是你我他组成的。但这不是我一开始设计的，也不是我一开始想做的，我也没想去做那些伟大的事，不知不觉就整成这样了。为啥？不知道，去做就好了。

当你正确选择人生的时候，必然是这个结果。因为你不去斤斤计较，因为你不急功近利。一个人太想挣钱，最后不一定能挣到更多钱；一个人想做某一件事，太急功近利了，可能就做不成。一个人如果是卑鄙的，可能做成一件事最后就变成跟***一样，被通缉、被起诉，蹲监狱了，变成这样。可能连原来有的东西都没了；知名度是提高了，但也变成遗臭万年了，最后身陷囹圄。只要因为正确的原因，在正确的时候，与正确的人，一起做正确的事，你就会永远感到很快乐，这就是最大的回报，我们已经得到回报了。

秀清：老师说这些话的时候，让我想到了，昨天您半夜起来跟我们说的那10分钟，其中有一句话就是：我们走自己的路，同时也要为别人开辟一条路。我觉得老师，还有这个团队在做的事情就是这样，在践行这样一种思想，非常棒！

张道龙教授：谢谢你。好嘞，我有时候抄肯尼迪的话，他说不要问国家为你做了什么，而要问你为国家做了什么？我经常这样鼓励自己和我们的团队，不要问社会为你做了什么，而要问你为社会做了什么？只要你去做，总是能找到一个平衡，这样就会好。群里还有其他问题吗？

 

志梅：老师刚才说到咨询事业是个朝阳产业，根据这个话题，有人问，以后国内没有医学背景的人，会不会没有资格成为心理咨询师？有些担心。

张道龙教授：不会。在美国是这样的，10：1的关系，意思是11个人里，有10个都是没有医学背景的，即使在今天的美国。我们习总说过，中国梦跟美国梦是相通的。没有医学背景的，是大多数；心理咨询师大部分都是非医学背景的，正好跟他说的相反，所以没有这个问题。但是你想做精神科医生，想有处方权，那绝大部分得进入医学院。我为什么说是绝大部分？在美国有部分咨询师，有部分护士，硕士学位的护士，本身也可以开精神活性药物；但90%多的都需要医学背景。

志梅：好。他接着问，如果想当心理咨询师，是直接报心理学专业好？还是先学临床医学，再转心理咨询好呢？

张道龙教授：都可以，看你的目的是什么。在美国有两种模式，少部分模式是像我这样，作为精神科医生，既能做咨询又能开药，当然投入的学习时间就特别长，战线也特别长；大部分模式叫分别服务模式，就是医生负责开药，比如说内科医生这样的负责开药，而且专门有个心理学博士负责做咨询，一起分工协作，像这样的占90%。所以就说，根据你个人的爱好，你是想当医生还是想当咨询师？他们有共性的地方，但他们主要的工作性质是不一样的，哪怕服务同一个人群。所以就说，根据你的需要和喜好。但我得告诉你，从统计上来说绝大部分是分开服务的，医生是医生，咨询师是咨询师，临床社工是临床社工，然后我们在“生物-心理-社会”的团队中分工协作。发明CBT的阿伦·贝克是精神科医生，这些道理不胜枚举；但也有许多咨询方法是咨询师发明的。

志梅：这得具体到某一个人，可能得根据他的具体情况而论。咱们今天这个案例中的小孩，因为他的数理化非常不好，他要是考医学显然不大合适吧？

张道龙教授：这是第一。第二，别忘了他家庭经济困难，师范大学免学费，据我所知医学院还没有免费的。所以像这个**师范大学，又好，又能学心理学，还免费，多好！你得考虑到他的家庭困难，单亲家庭，父母就是大专毕业，就做点小买卖，这都难以负担长期的医学教育。别忘了，医学除了5年大学，还有3年的规范化培训，而且还有专科培训至少2年，加起来是10年的教育，战线特别长！心理咨询才4年，所以说不一样。得落实到具体的人身上。所以为什么咨询不能代询？就是这意思。我刚才讲的是统计上的，知识层面的。

案例督导：张道龙教授
案例采集：李志梅
心理咨询师案例编辑：付昕妍

2018-01-0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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