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几天读书讨论群里有学友谈论起关于“成熟的爱”的话题，是“自己需要爱而去爱”，还是“为爱而爱”？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，而我脑子里自动冒出来的，是美国漫画家谢尔·希尔弗

斯坦的经典作品，也是曾经被改编并风靡朋友圈的《失落的一角遇见大圆满》。可能很多人都有印象，讲的是一个三角形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伴侣，直到在疼痛中将她的三角磨砺

为可以自己滚动的“小圆满”，于是某天她又遇到了曾经擦肩而过的“大圆满”……

当然从“投射”的角度来讲，这本漫画因为触碰到每个人内心深处不同的部分，而会产生不同的解读。在这篇文章中，我想谈的是，我们如何随着自己内心自体的渐趋完满和内在客体关系

模式的改变，而改变我们外在的亲密关系品质。

内在的客体关系模式，外在的亲密关系品质在精神分析的体系中，最让我着迷的理论之一，是关于我们内在的客体关系模式，如何影响我们外在人际互动中的体验，并激发出我们的习惯行为，而带来不同的关系体验与品质的，所谓的“性格决定命运”，部分也是由此而定。而在亲密关系的维度，这种影响尤甚。因为，作为成人，恐怕没有哪一种关系的浓度和深度像亲密关系那样，如此高频地唤起我们内在固有的客体关系模式了。

既然说到这里，就要谈谈所谓的“内在客体关系模式”。它其实是一组单元，由一个“自体表征”，通俗点来讲就是我们如何看待关系中的自己；一个“客体表征”，也就是关系中的他人

意象；连接彼此的情感，如爱、恨、恐惧、嫉妒、内疚、羞耻等；以及互动中的行为模式。我们的内心由无数这样的单元组成，很多时候都处于无意识运作状态，被相应的情境唤起。其中

最主要重复出现的单元群，我们可以称之为“主人格”，反之，则是“次人格”。而这些内在的客体关系模式，是在我们先天气质和后天养育，再加上我们所处的文化社会环境等互动交织

下所形成的，并且影响着我们成年以后的生命走向。

举个简单的｜例子

如果一个人天生敏感，再加上从小看父母脸色长大，再怎么努力都很少得到夸赞，慢慢地在与重要他人的关系中，便形成了：我是低价值的、不被爱的（自体表征）；TA是高要求的、看不

起我的（客体表征）；相处的过程中，我是焦虑的、怨恨的（情绪）；我的行为是退缩的、拒绝的（行为）。那么，在成年以后的亲密关系当中，如果遇到了爱人对TA的回应不是特别肯定

，也许这个内在的单元便被唤醒了，会觉得对方不爱TA、内心没有TA，而将对方远远地推开，并甚至可能导致关系的破裂。但也许爱人只是因为太忙了顾不过来而已，并不是不爱TA。

之所以会谈到我们“内在”对“外在”的影响，实在是因为作为两个独立的个体，我们对于别人言行的解读和应对，很多时候是基于我们自己内心世界的质地，并会影响整个人际关系的走

向。所谓“相由心生，境由心转”，亦是如此。

而从亲密关系的角度来说，因为涉及到两个不同个体的“内在客体关系模式”的搭配，再加上早年母婴关系的品质、父母关系的类型、各种现实因素的考量，会有更多的复杂性，但就“人

格成熟度”，或者说“内在客体关系模式”的品质来说，我们往往会发现：亲密关系中的困境，源于我们自身人格的困境。

在临床中并不乏这样的例子，一个明明很优秀的女人，却偏偏嫁了一个并不如意的老公。而反观她的追求者却发现，不是有更好的男人吗？为什么选这个呢？为什么让自己陷入一段不满意

的亲密关系中？或者，我们会从她的经历中看到低自尊、无价值感的烙印，一个优秀的男人会让她产生配不上、攀不起的不安与逃离；或者那种温润与滋养的亲密，与她早年的被冷漠对待

是如此地差异，即便美好，却是更大的“未知的恐惧”，所以宁可选择“已知的痛苦”。

有的时候，我们也可以看到夫妻双方共同构建的并不具成长性的“平衡”。例如，一个善妒的丈夫，和一个广场恐怖症的妻子。妻子的症状让丈夫不用担心她会跑出去“沾花惹草”，而丈

夫的满意与不用面对外部现实的舒适，又让妻子可以继续维持自己的症状而不去改善，但这种平衡，只是满足了两人并不成熟的需要。至少于我而言，会觉得浪费了生命。世界这么大，人

生这么短！

也有的时候，曾经的平衡，会因为一方的改变，而变得失衡。就像一个丧失自我、依赖的妻子，和一个自恋的丈夫。当妻子仅仅只是作为镜映、欣赏丈夫的“自体客体”的时候，他们的关

系可以维持一种平衡，柔弱的妻子依附于一个伟岸的丈夫。但是，当这个妻子开始慢慢成长，她也希望自己作为一个有价值的“人”能够被丈夫看到和尊重，建立一种对等的关系时。要么

，作为一种亲密关系转变的契机，促进双方的成长，和关系的发展；要么，成为亲密关系破裂的肇始，因为妻子不再满足于自我的丧失，而丈夫无法接受妻子的独立。

从这个角度上来讲，其实我们常常会看到，亲密关系中的双方，就像彼此有个钩子互相钩在了一起，构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平衡，而有些钩子是会束缚自由与成长，甚至是长满了刺，把一方

或双方都扎得血肉模糊的……就像绘本前半部分的有些片段，要么两个人看上去匹配，但却无法驶向远方；要么两个人曾经匹配，但当一方发生改变，另一方却无法适配。

自体的圆满与成熟的亲密

事实上，写下“圆满”这个词，我是有点纠结的。因为事情总是矛盾统一的，成长的过程，是走向更“圆满”的过程，也是接纳我们就是“不圆满”的过程。

这个绘本中故事的转折点，是失落的一角有一天遇上了“大圆满”（Big O），它想要成为它的一部分，但它已然“本自具足”， 它鼓励它依靠自己的力量滚动起来，而不是通过别人走向远

方。大圆满离开了，失落的一角独坐了很久很久，终于，它用一端把自己支了起来，翻了个个儿，很努力地尝试着靠自己前行，然后再支起来、拉、翻……就这样，它开始向前移动了，慢

慢地，它的棱角开始磨平了，再后来，它的前进由翻动变成颠簸、再变成弹跳，最后，变成了滚动！它终于依靠自己的力量，由“小三角”变成了“小圆满”，并在若干年后的某一天，“

小圆满”重逢“大圆满”……

这个部分里最打动我的地方，是小三角艰难地打磨自己的那一段，当然，就实际生活来说，我们未必要把自己“修炼”得“完美无缺”了，再去寻找另一个“完美爱人”，亲密关系本身就

是一种“修行”，只是如果彼此都因为早年的伤痛而建筑了各种保护性的“防御”，那么，关系中的成长会更艰难而痛苦罢了！

说到这里，我想再谈一谈自体心理学家海因兹·科胡特关于“自体客体”的概念。

在上一篇文章（人格成长 | 丰盈的自体，与平淡的真实）中，我主要谈了其人格上未独立、分化的这部分，也就是说，既没有把自己视为一个独立的个体，也没有把别人视为一个独立的个

体，而只是“工具化”需要的存在，这是“自体客体”概念特定的意义。但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，完全的“独立自主”又是不存在的，就像太阳和空气之于我们身体生存的意义，我们同

样也需要他人的镜映、肯定等来支持我们的自体功能，这是“自体客体”概念一般的意义，只是作为一个相对更独立成熟的个体来说，我们有能力、更自由地选择合适的“自体客体”来满

足我们对自恋、自尊的需求。

而就个人成长之于亲密关系中的意义在于，当我们自身变得更为“圆满”时，我们便有能力去选择和维持相互满足的“自体客体”关系。


就拿上文的例子而言。当一个优秀而低自尊的女人，其自我价值的部分得以修复，她真正接纳并确认了自身的独特性与其作为一个女人，值得被一个好男人去好好地对待，并值得拥有对方

所带给她的情感与物质的滋养时，她便有可能坦然地“享受”亲密中的美好。

抑或，当一个丈夫能够面对三角关系竞争中的嫉妒与恐惧，能够相信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价值与重要性，才有可能放手和促进妻子的独立与成长，由彼此束缚的占有，变为彼此信任的开放；

而当妻子能够面对身处陌生人群的恐惧，敢于走出舒适区探索与前行，才有可能发展出自身的力量，也才有可能在关系中获得平等与尊重。


也或者，丈夫和妻子彼此的自尊都得以提升，丈夫不再需要妻子无限的夸赞，而是也能够看到妻子身上俱足的美好；妻子也不再需要通过讨好丈夫来博得欢心，而是能够欣喜地肯定自身的

存在。此时的相互镜映与支持，便从彼此都没有分化的、工具化的“自体客体”关系，成长为两个相对成熟的成人之间的，平等而情感流动的、彼此滋养与包纳的“自体客体”关系。

当然，就自体的成长而言，并非一蹴而就，毕竟，是人格层面的问题。但从“投射性认同”（通俗的说法是“吸引力法则”）的角度来说，我们有什么样的内在，在外部现实中，往往就会

吸引到相似或互补的人构建关系，亲密关系亦是如此。从这个角度而言，“施虐”和“受虐”是共同完成的配对，而非简单的“加害者”与“受害者”。再进一步来说，只有当我们自己开

始改变，当我们的自体变得更为凝聚而结实，当我们内在的客体关系模式变得更为健康而良性循环，我们也才有可能“吸引”到更为“圆满”的TA，建立起一段更具成长性的关系。

由此，再回到开头的那个问题，我想说：我们既需要被爱，也需要去爱，因为爱的本身，是两个主体间的情感流动。但就爱的品质而言，要建立一段相互满足的成熟的爱，还是需要我们跨

越成长中的障碍，才有能力彼此相爱！